WONG SIN

〈二人三足〉

沒有表面沒有裡面
悄悄地跟在後
晃然間又來到面前
我是白的你是漆黑
我是黑的你也是漆黑
隨光起舞
穿過大地穿過山脈穿過高架橋
回到觸手可及的位置
永恆的忠誠
永恆的靜默
木製的床上看燈泡熄滅閃爍
不用說話
就安心待著
在日光下在更強大的日光底下
意識開始自由運作
 

〈日常舞步〉

沉溺與著迷於生活
起床、吃飯、做家務、看書、上網、散步、
添置生活用品、買菜、煮飯、工作、洗澡、
睡覺
等
等等等
重要的日常無可忽視的日常
外面是槍林彈雨
外面是血肉橫飛
外面天空是紫紅色深邃
像血液在皮膚裡
瘀腫凝固
無罪的人被逮捕
男人將親手弄死的羊埋在香蕉樹下
有罪的人被逮捕
重要的日常無可忽視的日常
把眼睛所見耳朵所聞雙手所觸摸語言所傳達的
好好摟在懷
時間日復日地推著往前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憂愁的雙眼望著腳尖
穿著漆黑亮皮鞋跳起舞來

〈冬〉

天使的羽翼漆黑漆黑

收藏夜晚所有的光芒

冬天即將來臨

寒冷包裹大地

身體顫抖著

如同禽獸皮膚上

仙人掌的針刺

遠方號角響起

使者要飛往別處

它們打開翅膀

讓十二個太陽懸掛到每刻的中心

漸漸地

大地暖和了

一顆流星𣊬間滑翔過

光亮的白天

〈遊戲〉

她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園裡一棵樹直聳入雲

不如來遊戲

樹底玩捉迷藏

身體跟影子

誰都躲不過誰

今天結束

明天再來

〈山上出現金黃色蜈蚣〉

十月的風讓樹叢燃點
背上佈滿金黃色蜈蚣
展開銀色的羽翼
光亮光亮沿著邊緣蠕動
夜裡燒呀燒
白天燒呀燒
一下子
赤裸的山軀暖和了

清晨燒呀燒
傍晚燒呀燒
金黃色的蜈蚣快要爬進狗場
狗隻們發出嗚鳴
在鐵籠裡急速跳躍
上下上下
上下上下
上下上下
金黃色的蜈蚣快要爬進來
沒有雨的十月
空氣中佈滿焦黑

母親柔軟的毛衣外套深埋著牠的眼淚
是誰的惡作劇

〈早晨的瞬間〉

漆黑的河上是漆黑的山
山脊上有長長的輪廓
雲朵飄散透出月亮
今夜月亮清澈
兩手空空走在河川旁
一無所有
步伐輕盈
像微微抖動的水面
走在漆黑的河川旁
步伐輕盈
呐、要點一根煙嗎

純白的羊群從水裡走出
羊兒歌唱、扭動身體
牠們一無所有
牠們無所懼怕
許多許多許多羊群
輕盈如潔白的雲絮
一瞬間
這個地方轉眼迎來了早上

〈不安分的獸〉

腳掌碰不著地
晃啊晃啊晃啊
帶你升上雲端
心裡住著一頭獸
不安分的小鬼

門前一片空地
大龜緩慢地爬
越過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那是中午炎熱時分
床頭的窗能看見叢林
火車穿越墨綠的草叢
越過了你
他們懼怕自由
守好本份
我們是小孩
渴望自由
渴望把所有事情弄成一團糟
腳掌碰不著地
晃啊晃啊晃啊

不安分的小鬼哼著歌
直到黑夜降臨
帶你升上雲端

〈十月的點心〉

它帶著秋天走來
每步路都包含蟬鳴的聲音
用柔軟的手造一個名為十月的點心
然後暴力地將它吃掉

啊…
明天就要見面
可是嘴角還沾著醬
咖啡色
像濃厚苦澀的巧克力
看著她嘴角沾醬的樣子真是逗人

啊…
明天就要見面
可是嘴角還沾著醬
先不要抹掉
早晨的風把屋前樹的葉子都吹光
看著光禿禿的枝椏真是逗人

啊…
明天就要見面
可是嘴角還沾著醬
九月一去不復返
像虛渡了整個月份

整整大半年
看著九月的雨將晾曬的衣服淋濕
真是逗人
淋濕的人慢步在馬路
享受雨水清涼

啊…
明天就要見面
可是嘴角還沾著醬
轉過頭來
嘴角的沾醬呢
好像不見了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能否跑上山看看西邊的太陽
每日如是照耀
今天又結束了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能否夜晚走到郊外
橘色月亮懸掛漆黑的宇宙
風直直吹著臉孔
不冷嗎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能否不要再抓走街上的人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能否寬容對待自己
刻意地打破該守的規則
所有思想是人建構出來

如果我們迎來冬天
不如一直保持神祕
待下個冬天來到
要是還沒有離去
我再告訴你答案

〈為了更熱切感受溫暖〉

為了更熱切地感受到溫暖
她把頭放進烤箱
亮著燈的烤爐冒出

白矇矇的蒸氣

      像一列行駛在山澗的火車

酥餅與馬芬已經烤好
火車還一直一直行駛
為了追趕更溫暖的霧
為了更深刻地感受到
被適當填滿的感覺
它繞著地球跑了好幾圈
霧始終沒有清晰過

​

但是

頭腦開始暖和了

手腳變得能夠伸展起來

〈迷路〉

把眼鏡藏進升起的房子底下

瞇著眼走在河流旁

沒有帶行囊

走到遠方

月亮升起

高架橋下

一條小小的縫隙間發現許久沒見的人

還想念嗎

明明是找不著前方的路

還能有多少

猖狂的日子

迷路的人能告訴方向

〈雨天的早上〉

風鈴響、​​風鈴響

響遍天際

​有人還在睡

夢𥚃太陽出來了

躲藏影子那方

清涼如水

​

風鈴帶著雨水過來

帶著

彎彎曲曲的瀑布

傾盆而下

​

躺在湖泊

搖搖晃晃

你在水面

還是在船上

船又到哪裡去

〈葡萄園〉

彎下身體進入葡萄園
藤蔓與翠綠的葉子
纏繞著巨大迷宮
青草氣味
頭頂
竹棚上吊著一串串葡萄
密密麻麻
晶瑩剔透、飽滿與結實
甜美

只是
葡萄園距離實在太遠
如何行走也到達不了
如何訴說也形容不了
遠得像過去的伊甸園
太陽還未升起
就已經沉下去

寧靜的晚上

〈睡夢中的狗〉

差不多睡覺了
迷迷糊糊的
叮鈴、叮鈴
是哪處發出的聲響
叮鈴、叮鈴
房間有點熱
有著太陽曬下的餘溫
差不多睡著了
連蛇都長出腳來
在牆的四周輕快走動
叮鈴、叮鈴
是哪處發出的聲響
啊一一
真想走出去瞧瞧
可是
離開房子會受感染的
可能就此沒命
不如睡覺吧
夢裡（可能是現實也説不定）
狗變得像馬一樣高大
張開嘴巴發出高頻律的音量
騎上牠穿越天花板
飛到夜空中
叮鈴、叮鈴

狗兒頸上的鈴噹搖晃搖晃

〈臉孔消失了〉

包裹頭巾的印度人在夜色中消失了臉孔
他等待著誰
失去臉的印度人
沒有人認得出
他等待著的人會出現嗎
車輛駛過
車輛駛過

黑色臉孔
像剛剛吃完墨魚汁意大利麵晚餐
美味的墨魚汁
由精準、制度、規律建造的堡壘
吸收更多更多的知識
更多更多的墨魚汁
脹鼓鼓的頭腦
脹鼓鼓的肚子
等待著的人會出現嗎
憂傷的印度人
看見遠處有人漸漸走過來
 

〈琥珀的平靜〉

容許坐在摩托車後方時閉上眼睛

許久沒有試過如此寧靜

即使四周車子駛過

交通燈發出固定規律的聲響

群眾熱烈地交談

有人哭泣

有人被捕

有人死去

有人驚慌失措

失眠的夜裡將一團糟的電線繞好

扯得太緊聲音永遠無法發出

這裡已沒有容身之地

後面是懸崖

崖下叢林翠綠無比

即使如何喜愛這座城市

即使

終將展開寬大的翅膀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把下雨當作洗澡

想起 不懼風雨

再有人被捕

再有人死去

再有人哭泣

血液成為河流

河流奔騰不止

已沒有容身之地了啊

懸崖跳下去那刻數以千計的琥珀出現眼前

褐黃色的蜜蠟

包裹萬物

包裹我和你

時間止息

它們成為化石

它們被人記住

直到永遠

〈停歇〉

帶著昨日以及昨日的昨日
來到這裡
河水淌流
對岸樓宇的燈光還點亮
無眠的人
憶起草叢深處誰人遺留下的襯衣
碼頭邊大橋下
小小方形的石壆
流浪者把生活停駐此地
聽海浪拍打
此起彼落

坐上一張辦公室椅子開始自旋
重覆的工作令腦袋空蕩蕩
這樣剛好
三百六十度的風會填補空隙
雖然風也是虛無的
下輩子不如做樹
安穩的泥土讓根部紮穩
以致不再慌張
蜘蛛牽網築巢
透明的網將包圍胡桃木製成的床
連同迷糊的夢境
喃喃自語

你知道
那些原住民的眼睛清澈透亮
能夠看穿你以及你的背後
 

〈逃跑與追逐〉

無所事事的保安正在無所事事托著腮發呆。一天夜晚，他發現兩名女子為雪白的木板畫了一隻豹和樹。

呼一
無所事事的保安終於有事做
心裡暗暗愉快
借以警察的名義
借以嚴厲的語氣
責罵
然後少女們跑起來了
一鼓作氣地向前頭也不回
她們花盡所有力氣
以風的速度
比逃避更爽快
直向拐彎奔向碼頭
夜幕還沒低沉
坐上向西的車子
無所事事的保安又回到無所事事
等待著打發他時間的人出現
呼呼一一

〈許多年前的太空漫遊〉

小雛菊
小雛菊
開遍荒野
雖然不能採摘所有的花朵拿到你面前
雖然無法訴說想說的
語言
還是有缺失之地
可是手裡緊緊握住一朵
花盡一生去尋找答案

冰冷的人工智能沒有心
歌唱時卻像首搖籃曲
哄小嬰兒睡著了
覆盆子果醬般
香甜可口
牠是孤獨的有機物
在無限宇宙中發著光
圓滾滾的雙眼
瞳孔沒有焦點
凝視著地球
凝視著每一個人
人們的矛盾和複雜的東西
甚至穿越靈魂與粒子

小雛菊
小雛菊
淡黃色的小可愛
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雜音〉

腦袋響起旋律來
那不是熟悉的曲調
蹲在陌生環境
外界嘈雜擁擠
像蚊子、蜜蜂與蒼蠅
蜂擁而至
牠們的頭變得像夏季的冬瓜一樣大

海面油漬飄浮
難以對抗與無理
各種顏色拌和著
過度炎熱發酵生出許多細小的泡泡
時而凝固
時而擴大
再度裂開

海的四周沒有陸地
蟬的鳴叫卻響起來
很近很近似的貼近耳朵旁邊
雙腿不停歇地擺動
別沉下去
別沉下去
突然之間腳掌抽筋
肌肉痙攣是樂章的最高音調
她大喊一聲
空間吞沒了呼喊
回音谷裡沒有回音

〈巨大的月亮〉

巨大月亮將
不安和騷動帶到面前
小心
別一不小心陷進旋渦
咕嚕咕嚕
扭成彎彎曲曲的像皮糖
吃掉大量代糖以彌補對甜食的慾望
永無止境
甜絲絲天堂將你帶入新境地
複雜的迷宮
嶄新的感官
而你
必須獨自邁出第一步
即使擁有許多力量推動

〈立夏之後〉

深而無聲地吸一口氣
然後一下子吐出來
呼
為什麼嘆氣呢
不、是更新頭腦和肺部
風鈴忽然響起來
忽然
整個大地回復
原來的樣子嗎
人們穿著輕盈
露出柔軟的手和腳
開始旋轉起來
轉轉轉、轉轉轉

頭望向四方
手疊著手
大家都在旋轉
伴隨著巨大的齒輪
轉轉轉、轉轉轉
轉轉轉、轉轉轉
已經回不去了
物換星移
別停下來
別身不由己
像傻子一樣追逐
要專注地
觀察裡面更深更深的嘆息

熱氣成波浪的馬路
行駛中的汽車越過前面一輛
有人從車窗伸出手來
不斷地揮動
揮手包含感謝
那麼
這是悠長的道謝
炎熱的波浪依舊翻滾著
起伏不止

〈傍晚〉

小孩追隨黑狗奔跑

海浪追隨白沙翻捲

影子追著影子

閃閃亮亮的

浪花

有人彎腰蹲在岸邊

手掌放進海水裡

讓浪從手指縫中退去

退入沉沒的太陽下

〈包裹著的花蕊〉

一名男子蹲在白鶴芋花朵群前
花蕊堅挺而立
他手握著米黃色的紙
細閲紙上的字句

那是日光斜照背脊的清晨
許多人還沉在夢裡
夢是意識
是隱藏的歇斯底理
到某些時候才會顯露
沒有預兆地爆發
散落一地

花蕊是私密之地

思想如此虛無
隨意改變
咻－－咻－－
趕緊記下來
用任何方式
用任何模樣
於是它們便存活了
那是屬於精神
非物質的東西
像零碎的雨
雨中刷牙，抬頭仰望
雨水落進嘴吧
口腔裡有一小個海洋
它們一點一點累積
支撐著身心

不斷的反覆中獲得了熟悉感
重覆的碰面
重覆的言語
重覆的行動
反覆中包括些微的差異
無足輕重是最大的力量

朝陽已經升到半空
許多光柱面朝他
像花瓣的光柱
他變成金色
耀眼
幾乎看不見

花蕊是私密之地
張開花瓣
張開花瓣
張開花瓣

〈Nostalgia是鄉愁的形狀〉

想要去檸檬開花的地方

想要去麋鹿奔騰的地方

想要去鯨魚噴水的地方

想要去飛鳥迴旋的地方

世界快要消失

世界快要消失

熟悉的曲調徘徊腦袋

明日會否到來

明日會否到來

昨日是什麼樣子

Nostalgia是鄉愁的形狀

三月煙雨飄搖

每陣雨收藏著過去

以及

原始的慾望

樹葉顫抖

火焰燃亮黑夜

飄浮不定的光裡

看見你垂下的眼簾

〈躺在床上想像粉紅色冰淇淋〉

早上

老伯吃著草莓冰淇淋

夜深了

換成巧克力外殻草莓冰淇淋

它們都是甜的

都是甜的

甜進口腔

甜進胃袋

​

日子所剩無幾

老伯規定自己

每天都吃兩杯冰淇淋

都是草莓口味

他的嘴巴變成粉紅色

他的眼睛變成粉紅色

他的手掌變成粉紅色

他的脖子變成粉紅色

他的胸膛變成粉紅色

他的肚臍變成粉紅色

他的膝蓋變成粉紅色

他的腳指變成粉紅色

​一瞬間成為嬰兒​

​

這樣子

腳一伸

便走了

〈荒廢宅院的鯉魚〉

荒廢宅院的大缸裡住了一隻

長生不老的鯉魚

透明的水

黑漆漆的鯉魚

有時候日光射進來

有時候不

陰天

雲佈滿上空

雨天

水面點點跳動

​

荒廢宅院沒有一人

鯉魚的脊髓能生長出

又高又大的樹

蓋過宅院

牠一直在這個地方

游來

游去

秋天是仇恨

夏天是愛慕

冬天

燃燒身上的樹枝取暖

雪落進水底

水結成冰

魚凝固

一個途人經過

搬走了大缸

〈摩托車〉

摩托車

亮麗的灰

奔馳在路上

突、突、突、突

轟隆轟隆

突突突突

轟——

越過田野

越過山脈

穿過高架橋

穿過狹窄樓宇

整條大街都聽見

就讓這豐富節奏

徘徊於

沉悶的下午

〈回路〉

不在意靈魂

把它拋到最遠處

難以觸及的地方

觀看表像

熱切地感受表像

不發一言

​

一、

二、

三、

三、

二、

一、

到了最後

還是沿著那條路

去拾回遠去的

​魂魄

〈誘發點〉

但願能抓住透明的

雨水

無論什麼時候

​

你是呼吸

包裹整座大山

崎嶇而不平

讓風暴呼嘯

讓大雨傾盆落下

沒有限制的事情

也不涉及原因和意義

畢竟就這麼活一次了

直覺

成為全部的誘發點

隨風而去

隨風而來

房間由光亮入暗

​

蟲鳴聲郊外徘徊

蝴蝶群胃袋飛舞

〈路途上〉

走過大地

走過荒原

朝向大地

​挑望遠方

〈躲迷藏〉

自由的時候笑著跳舞

屍體一個個從身後趟下

夜空中飛機兩分鐘一班緩緩降落

循環播放

心臟跳動

她說她想回來

遠方紅與藍的燈是船發出的

近處八顆紅燈是煙囪發出的

昂船洲大橋橋底擠滿摩托車

身處大橋下像躲到桌子底

藏好了嗎

還沒有呢

秘密基地那裡有一條狹窄的石壆

巨大的船在面前

為生計勤勞的工人

看著貨櫃跑了神

泥涌的雨天雨水漲至石灘

每一個石灘和海灘都站著一個

上年紀的男人

他們看海看海與天空連接的線

看疏離或親密的家人

看自己乾燥的手掌

疫症期間郊外滿是人與車子

城門水塘的猴子跟遊人對視

讀取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

藏好了嗎

還沒有呢

坐在山頂的樹幹上發呆

遠處海面眏照太陽金色的光

豆腐巧克力蛋糕插著六根爉燭

燭光也是金色的

許個願吧

在世界未日前夕

被過去困綁的人

大帽山和鳳凰山上的霧同樣的白

可能是同一片雲組成

畢竟這城並不大

可否遊盡香港

畢竟明天隨時死去

大帽山上有軍事基地

監察月亮的光

監察人們的舞蹈

離開時霧散去了

想必轉移到另一座山

好像動物用嗅覺發現相似的氣息

或許可以信任

藏好了嗎

再等一下

滿月的夜海灘上行走

趁著肢體仍有知覺

口罩淹沒臉孔淹沒呼吸

交換能量儲蓄能量

安靜的時候耳朵會鳴響

宇宙的聲音貫穿了他

當自由來臨時要跳舞

把憂傷和快樂一起

成為你我的形態

藏好了嗎

藏好了

​

〈你站在不遠處看我〉

世界是一片荒原

你手中的溫熱是泉源

卻

無法觸碰

我們穿上防護衣

保護著​

柔弱的心

​

收起火把

在一片暗灘中

看不到彼此

怎樣知道存在？

​

風左右吹打時

落在身上會靜止

軀體阻隔著它

只要在紛亂中

聽得見無聲

便能悉知

你我的存在

​

修改：8/2/2020

​

〈黑色房間裡刺青〉

極速的震動中仿佛看見

緩慢的節奏

皮膚逐一穿透無數小孔

洞裡有泉水

泉水形成湖泊

廣闊的湖能包容

腐壞的

鮮紅色蕃茄

把眼淚藏進湖底

泥土濕潤柔軟

魚兒悠然

            滑過

音樂響起

時而

緩    慢

   時而起勁

       時而鬆散

時而緊湊

熟悉

不可分割

令人上癮的刺痛感

黑暗下

線條漸漸顯現

洞穴透出星辰

照亮

整個前臂

〈無題〉

你相信

眼晴所看見的

耳朵所聽聞的

鼻子所嗅覺的

身體所觸碰的

卻忽略了

​內心所感受到的

〈雪〉

火車穿過山洞

外面一片雪白

金光閃閃

天亮了

下雪了

紛飛的雪

​飄進來

〈組曲〉

無花果樹裡尋花

​

過去很遠未來也很遠

此刻在眼前

找著它

斷裂的時間

​

​我的肉體無法跟上我

〈眼球電影院〉

屏幕像一元硬幣大小

零距離

貼緊眼球

無限的空間

能夠望見最遙遠的事物

最深切的事物

言語難以表達的情感

於是他一聲不吭

麻醉藥拯救了他們

崇拜大麻草

沒有痛楚

一切安然

光

盯著前方的光點

視線不要移開

影像成為真實

肢體已經不存在

他們在床上渡過了一生

〈剝胡桃〉

閒著沒事來剝胡桃

大的小的

一顆、兩顆、三顆

堅硬的外殼

固執的心

奶油香味

飄滿整個房間

四顆、五顆、六顆

胡桃肉外一層薄衣

脆弱的心

殼裡有腦袋

香甜可口

通通吞進胃袋

整個森林的果實

在胃裡

開出花來

〈速度〉

一個跑步的人速度快於

走路的人

奔跑的人拉著他

走路的人失去了雙腿

下半身空蕩蕩

腦裡發著慌

〈派對〉

狂歡中人們躍起人們高舉著手

視網膜遺留七彩的殘影

你的呼吸收納進一個個氣球

像青蛙膨脹的

肚子

露出青紅血絲

在白色與透明之間

不知道爆烈的感覺如何

呀

此刻

後頸襲來鳴響

沉默

單聲頻道與雪花

電視機永久開啟

人群中

成為沒有尾巴的

黑色山羊

把扯緊到極致的線輕易弄斷

當所有事情推到了臨界點

風的傾斜

陽光炙熱

從高聳的樓宇下墮

一秒鐘的飛翔

你還是常常處於

慌亂與不安

夜裡磨牙

造一個又一個短暫的夢

沒有建立起來的東西

它們在恆常的變幻中

開始和結束

同一時間發生

即使

泡澡能治療所有的不快

〈放置〉

蘋果放進紅色袋子裡

橘子放進橘色袋子裡

葡萄放進紫色袋子裡

麵包放進楬色袋子裡

雞蛋放進白色袋子裡

樹葉放進綠色袋子裡

太陽放進黃色袋子裡

天空放進藍色袋子裡

眼睛放進透明袋子裡

一切都剛剛好

一切都完好無缺

看

它們正在

慚慚的腐爛呀

〈安睡然後醒來〉

公車穿過泥塵飛揚的沙地

窗外風景像褪色照片

平原                      平原

人們在池塘洗衣服

廉價肥皂的味道

變得清香

天氣冷的時候

胃部蠕動像渴睡的蚯蚓

繞上花紋圍巾

將半張臉都包裹

呼吸著溫熱的氣息

水果  蔬菜  適量米飯

起司和熱茶

還有甜點

一點點的食下去

讓身體充滿力量

安睡

醒來

〈空白西湖〉

淅瀝淅瀝
淅瀝淅瀝
西湖也雨天
搖呀搖
小船沉到湖面下
毛毛雨順著風
打進來
黑色大衣沾滿
點點水珠
水珠結成
晶瑩的冰
搖呀搖
旁邊的船兒
轉頭不見

霧成為雲
雲成為天
天成為湖
霧裡
一切竟恍然大悟
湖水柔軟
想
往下
      躍身一跳
 

〈杭州〉

杭州雨天
窗外到處是平原
直直的路
兩旁白樺樹
聳入雲端
傍晚入霧
深藍的霧
終於一下子
進入冬天

〈失火〉

燃燒

你炙熱冰冷的軀體在火炎中

化為無數焦炭

輕巧如羽毛

睜大的瞳孔忘了去閉合

血紅色的、橘色的、黃色的、金色的

一下子都湧出來

耗盡全部力量無止境地奔跑

再不跑快點的話

再不跑快點的話

卟——

針刺進皮膚再拔出來

多麼清脆而響亮

燃燒

許多漆黑的花朵盛開於荒野

我們沉默

我們擁抱

我們在言語中彼此殺掉對方

失火了

一顆顆黑色石頭從胸口滾下

堆滿了你

荒野火光熊熊

許多時候難以反應

什麼都不說也沒有任何行動

呆在原地

時間就過去了

火一刹那將你

吞噬

包裹

自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