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真正重要的不是藝術淪落到什麼地步,而是人們自古以來只能在藝術中找到的滿足到哪裡去了。我們需要的並非世界的說明書,以再現來替代世界,而是與在表象裡的某些東西建立聯繫。過去我們在美裡找到的並非再現的表演,而是向觀者呈現的平行現實,一個就在那裡卻不可捉摸的化身。

深刻、嚴謹、意義,幻象、衝擊、挪用現實的強大力量;這些都匱乏了。過去習於感受藝術衝擊的人,如今再也找不到類似的體驗,走出畫廊或博物館時還是跟進去前一樣,沒有絲毫痕跡烙印在視網膜上。的確,一切都跟真實一樣平淡無奇。我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在普遍的幻滅之上添加平淡無奇的老生常談。真正的藝術是讓世界在場的藝術,在世界和我們之間保持一段距離並置身其間的藝術,即使在解構中仍然是再現的藝術。當然,在現在這個我們和世界之間已經沒有距離、影像和現實已經合為一體的時代裡,感嘆真正藝術的消逝已經沒有意義。然而,我們還是可以施展魔術,創造迷人的奇觀,這或許仍有某種意義。


首先,我們應該先瞭解爭議的來龍去脈。一言以蔽之,爭執的起因是善於玩弄文字遊戲的布希亞,重磅出擊、一針見血的一句話:「當代藝術毫無價值!」此語出自他在1996年5月20日《解放報》上發表的〈藝術的陰謀》一文,就此點燃了導火線:


……在這些數不清的裝置藝術和行為藝術之中,創作者只是在與事物狀態及藝術史歷來的所有形式玩著妥協的遊戲。他們坦承自己了無新意、平庸、毫無價值,並且將此三點奉為價值,甚至變態的美學享受。當然,這些劣作自以為可以透過反諷的途徑而昇華。但是它們在反諷的層面和在直接的層面一樣沒有價值。上升到美學的層面並不能挽救什麼,反而變成了拙劣的二次方!它們自稱無價值:『我很爛!我很爛!』而這真的很爛。


布希亞繼續強調:


這就是當代藝術的騙局:致力追求無價值、無意義、荒謬,儘管本身已經毫無價值,卻還要以無價值為目標。儘管本身已經毫無意義,卻還要以荒謬為目標。以膚淺的表達方式追求膚淺。然而,無價值是一種隱秘的特質,並非任何人都能追索。

而真正的無意義,是向意義發出挑戰並且凱旋而歸,是意義的匱乏,是意義消逝的藝術,那是少數罕見作品所擁有的特長,而且這些傑作從來不追求無意義。


布希亞邀請我們在他所說的「已無甚可觀的影象氾濫」之下,追尋消逝的世界。他寫道:


實際上,有兩個逃出再現陷阱的方法。一是無盡地解構再現,讓畫不斷在鏡子的碎片中看著自己死去。之後,永遠懷著對失落的意指之反依賴,永遠本著追尋倒影或故事的精神,利用畫的遺骸進行克難創造。二是乾脆脫離再現,將解讀、詮釋、解碼都拋在腦後,忘卻意義與誤解的猛烈批判力,回歸事物出現的母源。在那裡,事物以多種形式表達其在場,隨著各個階段蛻變出新的樣貌。


「要求自己(儘管很難做到),絕不沈淪於懷念繪畫魅力的愁緒中,而是一直站在創造逼真錯覺的透視畫法(trompe-!' ceil)這條微妙的線上。這更接近誘餌而非美學,源自古老的儀式傳統,從未與繪畫的傳統混為一談。此層面超越了美學幻象,與我認為更具有根本重要性的一種幻象形式殊途同歸,我稱之為『人類學的』幻象,以便指出這個世界及創世的統屬功能。對人類而言,世界在亙古之前就是從這裡出現的,那時候世界還不具意義,尚未被詮釋或再現,尚未變成真實。世界變成真實是晚近才出現的事,而且此現象應該會轉瞬即逝。我們需要的幻象並非迷信另一個世界的負面幻象,而是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正面幻象。這是世界運作的舞台,世界的象徵運作,即尼采所稱的維持表象生命的幻象。把幻象作為比美學場景更古老、更具有根本重要性的源初場景。」

〈DANCING PINA〉Florian Heinzen-Ziob


對比於排練無數次終於演繹得淋漓盡致的劇場,精煉的一舉一動都滲透着人千億種情感瞬間轉換。行為藝術不能僅追求於未知與探索、且於限定場所內發生,那只會成為「次等的劇場」而已,眾人的生命經驗也許已比那些東西來的精彩或深刻。因此,它要對人在日常行為與生活之下的常規當頭棒喝,要對所有的行為及當下質疑,然後反擊。形而上的思想在這裏只是附加品,反思只是讀後感。所以,行為的此時此刻,將思考與情感轉換到一個接一個精準的行動中。這些動作組成了你生命中的一些段落,而不是戲劇的一幕幕採排。


PINA 的舞蹈令人過目不忘的原因是她將人類的精神殿堂通通透過舞者的神情、肢體、與空間一塵不遺留地展現開來。




〈Perfect Days〉 Wim Wenders


本來沒有對故事情節抱有太大期望,但因為很喜歡這個導演,看到最後還是被它震撼到。已步入中年的主角每日清晨天未亮便出門工作,開車前往各個目的地途中都會插播著卡式帶,一首首熟悉的歌曲徘徊於高速公路與樓宇之間隨著晨光緩緩升起。日日如是、重覆而又稍微有不一樣的段落、陰睛與風雨交替、喜悅與哀愁相隔浮現。


身處不同年紀去觀看或許得來的感受也相異,每天的生活多少已被年華洗盡,又有多少能夠保留下來。對於許多時候想追求新穎有趣、不安現況的自己來說,轉換角度去啟動生銹的齒輪未嘗是一個好方法。創作同樣。


電影中每個鏡頭精準巧妙卻又自然地轉換,點到即止。人物的神態、談話、動作支撐起獨特的性格。粗糙呈粒子的黑白畫面抽象地穿插進主角每晚深沉的睡夢裏,彷彿那些時刻才是真實。拍攝如此老生常談的話題處理得不好便會落入俗套、無趣、膚淺,高深的功力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沒有因為名氣而掉失才能。


好的作品能夠令人重新活下去,注滿生命力而不致麻木,好能對抗現實的種種。

我開始回想,從剛剛那一刻到出生的起始,零碎的飛快地閃過。感受著曾經感受過的粗糙、與細緻,然後終於發現以往的東西已經不能嘗新。我把自己拉遠,從遙遠中細看那些細小怪異的事物。六月充斥著混亂。我在異地的河岸邊等待即將到來的人和事,情節還未發生只有無形的形狀,烈日將所有表面曬得灼熱,像無法定義和拿捏的鄉愁一樣的昏黃。

極度緊縮的環境底下,得到了前所未有虛假的愉快,某一刻它化成了真實。也許黑色幽默和諷刺都是從中衍生。空撲,意思是在許多期待之下落空,而落空的意思是也沒有什麼能抓緊。享受那種實在的道路上的虛渡,灰黑色的虛渡像流水底層的沉積物般凝固混沌,無法改變像環徊公路一樣會回頭的。


那個房間是電車軌道旁的小公寓,表面是許多方形格子的外牆。當電車經過路軌時便會聽見機器運作的聲響,𠾐𠾐𠾐𠾐的聲音帶你去某個深處的地方。我不知道下一刻也不刻意去猜測,幾乎進了現時的幻想中,所有東西都是現時的,泡浸在森林氣味的浴缸裏,熱力覆蓋著凹凸不平的思想,蒸發。東京澀谷的夜晚下著微雨,雨其實早由清晨已經開始,水點細小得幾乎從皮膚表面擦過也不覺意。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