Ｈ的失

H 早上醒來睜開雙眼時，天花板的格子依舊是正方形而沒有變化，他拖著疲累的右手打算拿平常擺在棕色床頭櫃上的眼鏡，伸手摸了摸，觸感是平面的，無論往左移一點往右移一點，仍是平坦的木頭。於是他放棄找尋，直接坐起來，轉頭望去。 不見了。 平常放在木櫃上的眼鏡不見了。那副黃銅色金屬圓框的眼鏡。明明睡前還記得放在那。空氣裡有什麼悶住的感覺。沒辦法之下他戴上舊的那副。雖然近視度數有些微差距，但應該不成問題。不䁱得是否被貓弄走掉到櫃後。貓，對，貓呢？H發現沒有牠的身影。貓的匿藏的次數已使他習以為常。被窩、書櫃頂、木架、有抓板的紙箱、雜物箱、垃圾桶、洗手間、餐桌下、冰箱、廚房、甚至自己穿著的衣服中也無法尋獲。最後他在睡床的底下找著啡黑色的那團生物，鬆了一口氣。也許他早料到這個答案。可是胃似是盛著許多細小的碎石頭，脹鼓鼓。他想抽煙即使他瞭解抽煙無法舒解一直以來的鬰悶。接著關上洗手間的門。 H 打開手機，電子屏幕的光穿透他兩個瞳孔。時間是數字。十一時二十分，離出門還有少許時間。抽氣扇的縫隙外是兩棵樹深綠色的木瓜樹，一隻烏鴉正啄食其中熟透的木瓜。他深深地吐出最後一口煙，關掉屏幕。 眾人與車輛穿梭於密集的街道。小食店、麵包店、街市、茶餐廳、電話卡攤販、電器店。人們永無止境地説話、交談。空氣是泥黃色而又潮濕。當H 在買電燈泡時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機，手不斷來回褲袋找尋，一股涼意湧上後腦。背包裡面如此雜亂，翻來翻去，物件的數量沒有多也沒有少，只有燈的殘影隨眼球閃動。殘影跟著短促的呼吸滲到胃部。 「呢個光度夠唔夠？」 「得。」 「總共百二蚊。」 H打開錢包取出兩張紅通通的一百元。他又翻背包。燈的殘影再次閃動。思想是白色的。 「我俾咗錢未？」 「啱啱俾咗啦。」 即使他回到剛才每一個途經的地方也是落空。對，徒勞無功。一些時候總是束手無策。他覺得事物在身邊裡頭逐漸地流失，從懂事以後便沒有停止。他想瘋狂地抽煙，把煙頭塞滿整個洗手盤，甚至整間浴室。假像浮現卻隨即消失。屋外木瓜樹的果實一顆也沒有剩，烏鴉向遠處飛去。灰綠色的樹，黑色的煙燼。 H來到無人的海邊。海浪無聲。微風。天際沒有鳥兒。他脱去身上的襯衣，牛仔褲，布鞋，把它們拋進海然後赤裸裸地站在沙地上好一段時間。他深信事物依舊會繼續從身旁失去，一切的物、一切的事、一切的人。即使如此，他的呼吸卻未停止，想到這裡，好像有什麼能夠抓住。 他緩緩轉身離去。